五块钱买走的初·夜
大梨树村有一对很特殊的夫妇。
这对夫妇男的瘫痪在床，生活不能自理。一双儿女也指望不上，女儿离家多年音讯皆无，儿子正在监狱服刑，平日全靠年迈的女人里里外外操劳，生活很是困顿。
可是最近几天，有邻居发现，这对夫妇家的大门一直紧闭，也没见女人出来下地干活。站在门口听不见一点动静，院里一片死寂。
有人怕出事，就翻墙进去看个究竟，不大会儿，只听见一声尖叫，惊得人浑身起满鸡皮疙瘩。
门从里打开了，翻墙进去的小伙子跌跌撞撞冲出来，颤声道:“死了，都死了……”
人们都涌了进去。
警察也来了，法医鉴定女人心脏病突发死亡，而男人，是女人死后自己爬下床，服农药自杀的。
由于联系不上儿女，村里人凑钱，草草为他们办了后事。
一座新坟，在偏远的山地堆了起来。
夫妇俩死后一个多月，一个年轻女子来到他们的坟前，默默地跪下，烧着纸。
村里的孩子跑去看热闹，回来告诉家长，那女人除了烧纸钱，还烧了一本破破烂烂的书。
有孩子好奇地问:“她是谁啊？”
孩子的奶奶叹息一声，告诉孩子:“她啊，叫小杏，是你李奶奶的闺女……”
1
女孩小杏出生在一个重男轻女的家庭。
她出生时，一听到是个女孩，爸爸本来满含期待的脸顿时变得阴沉难看，看都不看她一眼，便拂袖而去。
产房里的妈妈嚎啕大哭，不要命般捶打自己的肚子，骂自己不争气，骂刚出生的小杏是贱货。
那是计划生育最严的时候，生完小杏后，妈妈东躲西藏，终于在小杏两岁时，生了儿子小槐。
本就不受待见，有了儿子后，小杏更是被父母完全忽略。两岁多的孩子，别说喝奶粉，寻常的饭菜都吃不饱。尿了裤子，也根本没人给换。
冬天，小杏穿着尿湿的棉裤，仰着脏兮兮的小脸，跟在妈妈身后。
妈妈怀里抱着弟弟小槐，她慈爱的目光落在小槐脸上，似乎怎么都看不够。
小杏跌跌撞撞地走着，她多希望妈妈能偶尔回头看她一眼啊，一不小心，摔倒了，磕得生疼，她“哇”地哭了。
妈妈没有回头，远远地骂：“不看路，摔死你算了！”
小杏抽抽搭搭地爬起来，继续小心翼翼地跟着妈妈往前走。
2
小杏六岁时，小槐四岁。
小男孩在爸妈的娇宠中长大，他看出来爸妈都不喜欢姐姐。因此也学会欺负她，动不动就告小杏的状，然后幸灾乐祸地看着父母责罚姐姐。
夏天，村子里的小孩，中午都会拿着爸爸妈妈给的五分钱，兴高采烈地跑去买一支冰棍解馋。
小槐的妈妈，总是给小槐一角钱，因此小槐吃的是奶油雪糕，引得一大帮小孩羡慕不已。
而小杏，什么也没有，她眼巴巴地看着其他孩子，也眼巴巴地看着弟弟。
一个蝉鸣的午后，天气异常地热。小杏终于没能忍住那清凉甜蜜的诱惑，她一把抢了弟弟的雪糕，吞进嘴里。
小槐嚎啕大哭，正在午睡的妈妈出来，照着小杏的脸就是一巴掌，那一巴掌极其凶狠，旁边的小孩都吓坏了。
小杏惊恐地睁大眼睛，为什么妈妈长得和动画片里的恶魔一样？她连哭都不敢，嘴里没来得及吞咽下去的雪糕，沾了嘴角流出的血，腥腥闲闲的，一点都不好吃。
3
到了七岁，小杏上学了。
学校真好啊，老师对她那么温柔，还有很多小伙伴，会跟她一起玩而不欺负她。
小杏发疯般爱上了学校，每天都早早上学，她认真读书写字，上课坐得端端正正，每次老师表扬她，她都有种受宠若惊的喜悦。
小杏二年级的时候，弟弟小槐也上学了。
妈妈每天都要她等着弟弟一起去上学，可是弟弟总是那么慢，起床后还会发起床气，妈妈每次都要哄上半天。小杏等得好着急啊，她真想快点儿去学校。
有一次快要迟到了，妈妈还在乖啊宝啊地喂小槐吃饭，小杏忍不住说了一句：“妈妈，我先上学去了，要迟到了。”
结果妈妈瞪着小杏，恶狠狠地说：“你敢走试试，你不和弟弟一起，他路上摔倒了怎么办？我告诉你，我让你去上学就是为了让你照顾弟弟，要不然我干嘛给你这死丫头花钱交学费。”
小杏委屈地看着妈妈和弟弟，可是妈妈已经转过脸，对这小槐说：“来，宝贝儿，再吃一口...”
小槐偷眼看着姐姐，炫耀般做了个鬼脸。
4
四年级那年，小杏的同桌拿来一本《安徒生童话》，说是城里的姑姑给她买的。
趁下课，小杏借过来读，几乎是立刻就沉浸在故事里了：小人鱼公主是那么可爱美丽，可是最终变为泡沫了，好可惜啊；卖火柴的小女孩太可怜了，连双鞋子都没有...看着看着，小杏流泪了。
放学了，小杏还是惦记着那本书，她央求同桌道：“你能不能借我一晚上，明天我就拿来还你。”
同桌犹豫了一下，说：“那好吧，明天一定要还我，还有，不能把书弄脏弄破了。”
“嗯嗯，放心，我一定会很小心的。”小杏喜不自禁地把书装进书包里。
晚上，小杏写完作业，便拿起书，看得如痴如醉，直到听见妈妈的脚步声，才赶紧熄了灯，把书放在枕头下面。
5
第二天早上，小杏起床收拾好，整理书包时，突然想起同桌的书，赶紧去枕头下面拿。
可是，昨晚明明放在这儿的书，却不翼而飞了。
她想起早上小槐找弹弓来过她的房间，于是就跑去问：“小槐，你是不是拿我放在枕头下面的书了？”
“什么枕头下面的书？我没见。”
“求求你还给我吧，那是我借同学的，今天要还给她的。”
“你凭什么说我拿你的书了？”小槐大声喊起来：“爸妈，小杏偷偷借同学的课外书看，给人家弄丢了，还赖我！”
妈妈应声而出：“死丫头你不想上学就给我滚回来下地干活去，我辛辛苦苦供你上学，你倒好，天天不干正经事，再看见你看课外书给你撕了，还敢冤枉你弟弟...”
小杏不敢再吭声，忐忑不安地去上学了，见了同桌，她低着头小声说：“对不起，我把你的书给弄丢了。”
同桌很生气地说：“本来就不想借你的，好心借给你反而给弄丢了，你赔！”
小杏可怜巴巴地说：“我赔你，可是这本书去哪儿买啊？”
同桌说：“这本书只有城里才有卖的，你根本买不到，你赔我5块钱吧，明天上学带来，不然我让我妈找你妈去。”
一听到同桌说要找妈妈告状，小杏吓坏了，妈妈如果知道她借了同桌的故事书，还给弄丢了，说不定一气之下就不让她上学了。
她紧张兮兮地说：“我一定赔你钱，你千万不要告诉我妈，求你了。”
6
那天放学后，小杏迟迟不敢回家，她不知道怎么跟妈妈说赔钱的事，五块钱，妈妈一定会狠狠揍她的，而且说不定她以后再也不能上学了。
她躲在学校后面的小树林里，看着暮色渐渐袭来，天快黑了。
就在这时，一个声音在她面前响起：“妞妞，你怎么还不回家？”
小杏抬起头，认出是邻村的一个男人。这个男人因为游手好闲还酗酒，媳妇跟人跑了，剩下他自己一人整天四处溜达。
小杏抽抽搭搭地说：“我把同学的书弄丢了，她让我赔五块钱，我怕我妈打我，不敢回家。”
男人斜睨着小杏说：“就这事啊，别哭了，走吧，跟伯伯回家，我给你钱。”
小杏惊喜地说：“真的吗？”
“当然了，伯伯不会骗你的，赶紧走吧，待会儿你爸妈该找你了。”
那天，小杏跟着男人去了他家，破破烂烂的一间房，里面满溢着潮湿的霉味。
男人关上门，对小杏说：“妞妞过来，把衣服脱了躺床上，我们说会儿话，伯伯就给你钱让你回家。”
小杏朦胧觉得这是不对的，可是，他会给钱啊，给了钱就能悄悄赔给同桌了，妈妈就不会知道了。
那天，小杏很晚才回家，她攥着脏兮兮的五块钱，小心翼翼地放进裤兜里。
7
回到家，妈妈看到她就骂开了：“死丫头你放学不回家帮着干活，死哪儿玩去了，下次再晚回来看我不打断你的腿...”
小杏溜进自己房间，晚上睡觉时，她把沾血的内裤塞在褥子底下，嗯，周末自己偷偷去河边洗了，千万不能让爸爸妈妈和弟弟发现。
下体依然很痛，可是小杏心里很轻松。伯伯说了，只要不告诉爸爸妈妈，以后需要钱了还可以去找他。
几天后，小槐在外面和同学玩摔四角，小杏看到折四角的纸，正是那本《安徒生童话》。
那天晚上他趁小槐睡着，偷偷拿走了所有的四角，又一个一个展开，用浆糊折起来。
书已经缺了很多页，小杏还是如获至宝般，把它放在床底下的箱子里。
做完这一切，在寂静的深夜里，小杏哭了，哭得很伤心。
8
十四岁，小杏刚读初一。
正上着体育课，她突然晕倒了，到了医院才发现，小杏流产了。
得知消息赶来的爸爸妈妈，不顾小杏身体虚弱，对她又打又骂，逼她说出那个男人。
可是，直到再次晕倒，小杏都咬牙保持沉默。
身体恢复之后，爸妈不让她再上学了，小杏这才哭着求妈妈。妈妈甩开小杏说：看你这又脏又贱的样子，哪个学校还会收你？我要是你早就去死了，还有脸上学！
一个月后，小杏跟着村里人外出打工了，刚开始几年还有消息，后来就慢慢失去了联系。
9
小杏走后，小槐继续被父母宠着长大，无法无天，骄纵蛮横。
初二的时候，因为和同学打架，被学校开除后，小槐便做了无业游民，专业啃老。
二十岁时，爸妈拿出他们的毕生积蓄，给小槐娶了媳妇，盖了房子。
成家后，小槐开始尝试自己挣钱。由于学历不高，也没什么技能，又怕吃苦，什么工作都是三天打鱼两天晒网。
每次不了了之后，都要拿媳妇出气，恶语相加，甚至大打出手。
终于有一次，小槐的媳妇在一个深夜，又一次受到家暴后，带着家里仅有的一千块钱，不知所踪。
有人说她早就在网上和一个男人好上了，也有人说她南下打工了。
小槐媳妇失踪后，娘家人三天两头来闹，小槐喝醉酒后打伤了小舅子，蹲了监狱。
每次见到村里其他人家的儿女，回家给父母买礼物，他们总是一脸羡慕，然后骂自己家的孩子是白眼狼，不孝顺。
几年后，小杏爸爸在建筑工地打工，不幸摔断了双腿。
生活的重担压在小杏妈妈一个人身上，年龄越来越大，日子却越来越难熬。
终于，在一个夜晚，小杏妈妈突发心脏病去世，小杏爸爸翻下床，爬到墙角，默默喝了一整瓶农药。
小杏是一个月后，才在无意中遇到的同乡嘴里得知父母的死讯。
她默默跪在父母坟前，烧了那本早已破烂不堪的《安徒生童话》。
一切都结束了，小杏的眼里，有泪水涌出。
~END~
PS:本文根据朋友讲述的真实故事写出，悲惨的童年让小杏伤痕累累，可是这样的事件层出不穷。希望社会的文明能渐渐淹没对女孩歧视的眼光，让更多的孩子可以有一个健康的家庭环境。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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